2007年3月2日 星期五

[想法]多重路線的優點(二)

  上一篇,只有提到對於避開多重路線的缺點之建議,還沒有提到其優點。那麼多重路線的優點是什麼呢?最明顯的優點在於,使劇情的發展能夠趨向複雜、精緻,並帶來劇情張力。當故事線在一條以上同時發展時,本就會擴張讀者的視野,就 TRPG 來說,則是使團員對其他路線的發展抱以緊張感或產生懸疑感,同樣也能擴張團員的關懷。

  舉個例子來說,如果團員分成A、B兩條路線潛入某個地方,而在A路線時,A路線的角色們聽到敵方傳來「發現有人入侵」的情報,但因為不是他們被發現,那他們就會擔心是不是B路線的團員角色被發現了?這樣的擔心就帶來了緊張感,並迫使團員作出相應的行動,像是,不管他們繼續任務,或設法去救他們。

  甚至帶團者也可以稍加安排,讓A路線的角色快要被發現時,因為傳來了「發現有人入侵」的消息,所以快到發現到A路線角色的敵人因此離開,這是許多作品中常見的手法。但這手法的好處是,除了帶來對於B路線的緊張感,同時也解了A路線的危,使兩條路線看起來有因果關係

  看起來有因果關係,就是能讓劇情變複雜、細緻的方法,即使可能事實上沒有關係(被發現的不是B路線的人,而是另一組人馬,或我方散佈的假情報),但對於身在其中的團員來說,感覺是比事實重要的。

  多重路線還有其他作用。因為分頭行動,所以彼此不知道對方那邊發生的事,如果兩邊的事有關,那會合起來就會帶來張力。我在流浪的騎士團中就用過類似的手法,在被我稱為「騎士團工事據點一日遊」的連續三話中,因為若雨和哈雷被抓而分成三條路線(其中御風線又分為兩條)。

  這三方是朝不同方向前進,但最後竟然三條路線會合。當去救若雨和去救卡爾瑪的兩組人會合時,他們固然驚訝,但這樣發展卻可以在劍士長與法士長的對話中獲得解答(劍士長本就是來見法士長的,而他抓走的卡爾瑪也被帶來;搶先救了若雨的禮帽怪人為了救卡爾瑪也來到這裡,而以為若雨在禮帽怪人身邊的御風他們也因此跟來),而且這場對話也帶出了更重要的劇情提示。除此之外,每條路線遇到的事都多少能補足其他路線不足之處

  又,因為不知道對方那邊發生的事,所以可能有很多變局可以利用。像是當雙方再見面時,其中一方竟然被法術控制了,但另一方不知道。這種情況是單一路線不會遇到的,因為在隊伍中,就算其中一人中了法術被控制,即使其他團員的角色沒有發現,團員本身也知道。而且因為就發生在旁邊,雖然心中會暗叫「慘了」,但緊張感會不如想要解決此情況的慾望。但若是多重路線,如果另一條路線的團員不在場,那他們從不知情到真相被揭發,就會產生衝擊感。如果另一條路線的團員在場,也會因為一時間無法解決(還沒有會合),而將解決的慾望壓下並將緊張感的時間延長(因為無法行動),以達到娛樂團員的效果。

  或是其中一條路線發生了某事,竟使他們改變主意想去阻止另外一條路線。或是其中一條路線的角色(們)沒有發現自己在離開另一個隊伍後帶了個很糟糕的詛咒在身上,結果會合後拖累整個隊伍。這也是讓故事變複雜以增加驚奇的方法。大體上,這些是利用某一路線不知道另一路線發生的事以製造出的效果。

  大部分的情況下,一個團的團員是有團員意識的(除非這個團的設計本就是勾心鬥角的政治型遊戲),所以發生在另一個路線的團員身上的事,會有一種也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投射。另一個路線的角色全是非玩者角色和其中有玩者角色,對團員來說感覺是不同的,所以這種因未知造成的驚奇會比事情發生在非玩者角色上更大。

  另外,多重路線的會合可以用會合的次序來達成極高的張力。這點並不是絕對的,但我看過一個非常棒的例子,這邊提出來給大家參考,看看別人是如何利用多重路線的情報不一來漸次地提高張力。知名的遊戲,無盡的旅程二:夢隕,在第十章時,三條路線終於會合了。要先說的是,這畢竟是類似電影的遊戲,與 TRPG 有著本質上的不同,但仍有可以參考處。這三條路線提高張力的方法是從情報量最低的路線開始收尾以點出懸疑,並有層次地提高懸疑以加強張力,並在最後爆發出來。

  現實世界的女主角,Zoe 能用夢境來旅行,她的能力被啟發後被傳送到了「她該去的地方」,但她不知道她在哪裡。當她試圖弄清自己在哪裡時,她看到了煙火……

  「那是什麼?」她不知道那是什麼,但這邊帶出了懸疑:那個煙火是什麼?當她到了盡頭,一個碼頭,她看到了對面的碼頭上站著一個人:April。這個故事就是開始於她就被神秘力量囑咐去救一個她不認識的人,那個人就是一代的主角 April Ryne,但 April 卻認為自己不需要被救。現在她看到 April 站在港口上,一副疑惑的樣子,而後面有個人沉穩地走向她……這帶出了第二個懸疑:那個人是誰

  然後開始收第二條線,April。April 是反抗軍中的重要人物,但她的朋友被抓了,她決定要回去救她。她很慶幸自己的兩位朋友平安到達這個秘密基地,但她不知道的是,那些朋友是她的朋友 Na'ane 與軍方的 Kian 交易才換得安全的,而交易的內容就是 April 的生命。Na'ane 被迫誘騙 April 孤身前往碼頭,顯然當 April 前往碼頭後只會有一個人在那邊等她,但她卻相信 Na'ane 而過去了。在路上,她看到了煙火

  「我應該提醒他們,慶祝時要收斂一點。」April 並沒有醒悟煙火的含意,但劇情進展到這邊,我們會意識到懸疑被解開了。煙火顯然是一個訊號,可能是通知 Kian 該動手了。而 Zoe 看到在碼頭上從後面走來的人毫無遺問就是 Kian──他是來殺 April 的。這邊我們可以看到它是如何適時地解答懸疑,並加強緊張感(April 將要被殺的命運)。

  然後接下來到了第三條線,Kian。Kian 是帝國的「傳教士」,他奉命要來殺「天蠍」,也就是 April 的化名。他們過去在路上曾經遇到過,當時 Kian 並不知道自己眼前的就是自己要殺的人,雙方在對話中展現出 April 對於帝國的厭惡,她的論述逼 Kian 質疑自己的信仰。

  現在他決心去殺「天蠍」,但他還是不知道惡名招彰的「天蠍」和讓他面對自己信仰問題的「那位女士」是同一個人。在他前往 Na'ane 那邊詢問「天蠍」的所在地時,他在路上看到了煙火

  「真奇怪,那看起來像是……傳達給某人的訊號。」Kian 說。

  在此,Kian 的反應竟推翻了我們先前的猜測!於是之前乍看解開的懸疑不但沒有解開,反而還因為以為已經解開而翻高為更強、更尖銳的懸疑。Kian 走上碼頭,April 看到他後又驚又怒(她完全沒想到自己被 Na'ane 出賣),痛斥 Kian 跟蹤她,並說這邊有女人和小孩,不能讓 Kian 開殺。Kian 則是試圖讓 April 冷靜,並說自己並沒有跟蹤她,甚至開始熱切地向她吐訴自從上次遇到後他的反省,他看到了這麼多的錯誤,和他所信仰的不同,他本來以為會遺棄信仰,但他反而更相信了,的不是信仰,而且假借了信仰做這些的人。是因為跟 April 談過所以他才醒悟的──他竟然沒有認出眼前的人就是「天蠍」。

  這一段最讓人緊繃、血脈奔張的部分,就是如果他知道 April 就是「天蠍」又會如何?我們擔心他會下手,同時因為我們扮演他,所以會感受到他的衝擊:他要殺的人就是啟發他的人。就在 Kian 還弄不清處 April 的身份,而 April 漸漸相信 Kian 沒有惡意的時候,剛剛一直保留的懸疑終於爆發了。大批的軍隊入侵此地,原來是之前 Kian 線中一位不喜歡 Kian 的人所計畫的,那個煙火是他的人放給他的訊號。

  到此,所有的懸疑都有了解答,但全部都在最高漲、飽滿的時刻(尚未完全發展、還沒有結果)。煙火帶來了軍隊,但軍隊的行動會是?他們會如何對待 Kian 和 April?Kian 會知道 April 的身份嗎?他知道了會作何反應?於是就這樣在極高漲的張力中,迎來了本章最具衝擊性的發展。

  當然,這不全是 TRPG 可以套用的模式,譬如說,觀眾並不真正地扮演 Kian,所以我們不知道 Kian 不知道煙火的事,因此進一步被煙火與 Kian 有關的陷阱所迷惑。但如果我們就是扮演 Kian 的玩者,那 Kian 不知道煙火的事就非常明顯,我們就不會踏入陷阱,以為 Kian 和煙或有關,那這個懸疑就沒有解開再進入懸疑的高漲感。但是 April 到碼頭上等 Na'ane 所說的信差,到 Kian 到碼頭看到 April,卻是我們可以借鏡的。即使扮演 April 的團員知道 Kian 要來殺自己,或扮演 Kian 的團員明明知道 April 就是天蠍,但因為他們的角色不知道,所以緊張感仍在,甚至因為團員本身與角色所知情報的落差而更感興奮(事實上以此情況來說知道更好),我們也不難想見扮演 Kian 的團員內心的掙扎:明明自己要殺的就是眼前這個人,但自己又尊敬她。即使 April 和 Kian 的扮演者不知道真相,真相被揭露的衝擊也還是在的,就這個情況來說,這個路線會合的高漲、各方面的衝突,絕對不是單一路線可能支撐的。

  我們有各種方法──這邊實在沒有說明的必要,帶團者有無數種方式來發揮──可以在 TRPG 的環境中,利用多重路線來疊高懸疑和張力。利用團員對另一路線的同感投射、利用團員對於路線的未知所帶來的驚奇、利用情報差異來帶出懸疑和解答,多重路線絕對能將劇情的複雜度與張力大為擴張。

  最後說一下,在這個例子中,煙火是個非常重要的因素,因為透過它,時間感被重疊,這讓會合本身具有更大的包容力:一段重覆時間內的多重面向。這能豐富團員或 Replay 的讀者對劇情的感受。知名漫畫潮與虎(舊譯魔力小馬)中有許多會合場景,作者藤田和日郎對於會合的描寫非常優秀,當路線會合時,他的描述往往是A路線看到B路線發生某事,而不知B路線此事的前因後果,然後回頭去說B路線的前因後果,並在A路線成員趕來時,以B路線的角度重新描寫一次A路線會合的場面。這樣的重覆敘述不但不累贅,反而還增加了劇情的會合張力。

  回到一開始說的,多重路線的優點為何?它可以使劇情更複雜、精緻、更有張力,甚至它可以更加娛樂團員,加強團員或讀者對於劇情的感受。只要我們能擺脫它的缺點,我們可以知道它是多麼地值得參考、使用。只要帶團者有能力掌握,我相信,多重路線絕對能增加你劇情的豐富程度。

2007/3/3 補充:

  瑟曲跟我說,這樣的結論太言過其實了。我想想也對。多重路線並不能作為擴張劇情張力、加強團員感受的保證,要達到這樣的效果,還是要經過設計的。只是我認為多重路線所造成的挫折可能會讓人恐懼,但其實我們可以儘量避開缺點,而且從中獲得豐碩的成果,這才是我寫這篇文章的原因。她問我是不是鼓勵大家走多重路線?我說,是。但我的鼓勵是消極的。我的態度不是「多重路線真是太棒了!大家快分頭行動吧!」而是「多重路線沒有這麼可怕,事實上它可以很好,你可以去這樣做」。我的所見所聞看我的經驗告訴我這些,而我希望與大家分享,只是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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